【民政普法】父母給婚后子女轉款購房，是贈與還是借款？

       在實踐中，一種觀點認為子女婚后買房時父母出資，除書面明確表示贈與外，應視為以幫助為目的的臨時性資金出借，子女負有償還義務。（【(2019)京民申2635號】、【(2017)川民申4120號】）

    　另一種觀點認為夫妻關系存續(xù)期間，對于父母為子女出資購買房屋所給付的首付款的性質，一方主張系夫妻共同借款，一方主張系父母對于自己一方的贈與，在雙方均未提供充分有效證據(jù)時，應依據(jù)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(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)若干問題的解釋(二)》[以下簡稱《婚姻法解釋(二)》]第二十二條第二款之規(guī)定，將該出資認定為父母對夫妻雙方的贈與。（【(2015)京一中民再終字第07430號】）

　   但是，在《民法典》施行之后，對于此類案件的判決傾向，有了清晰的認識。

在《關于適用民法典婚姻家庭編的解釋(一)》若干重點問題的理解與適用(本文刊登于《人民司法》2021年第13期，作者：鄭學林、劉敏、王丹，作者單位：最高人民法院)一文指出：

　　在理解時需要注意以下問題：

　　1.嚴格遵守法律的規(guī)定

       根據(jù)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二條第一款第(四)項和第一千零六十三條第(三)項規(guī)定，夫妻在婚姻關系存續(xù)期間繼承或受贈的財產原則上為夫妻共同所有，除非遺囑或者贈與合同中確定財產只歸一方。也即，在我國法定夫妻財產制為婚后所得共同制的前提下，夫妻一方婚后所得的財產原則上均為夫妻共同所有，除非贈與合同中確定只歸夫或妻一方的財產。因此，總體上，婚姻法解釋二第22條第2款是符合立法精神的。但考慮到實踐中的情形非常復雜，有借款的情形，也有贈與的情形;有只贈與一方的，也有愿意贈與雙方的，如果當事人愿意通過事先協(xié)議的方式明確出資性質以及房屋產權歸屬，則能夠最大限度減少糾紛的發(fā)生。為此，我們對婚姻法解釋二第22條第2款進行了重新表述。首先規(guī)定當事人結婚后，父母為雙方購置房屋出資的，依照約定處理;對于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的，嚴格按照法律規(guī)定的精神，直接轉引至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二條第一款第(四)項的規(guī)定，即如果沒有明確表示是贈與一方的，則按照夫妻共同財產處理。

　    2.要明確法律關系的性質

       實踐中，對父母為子女購房出資的性質是借貸還是贈與，各方可能存在爭議，在此情況下，應當將法律關系的性質作為爭議焦點進行審理，根據(jù)查明的案件事實，準確認定雙方的法律關系是借款還是贈與，不能僅依據(jù)《解釋(一)》第29條當然地認為是贈與法律關系。要特別強調的是，在相關證據(jù)的認定和采信上，注意適用《關于適用民事訴訟法的解釋》第105條的規(guī)定，運用邏輯推理和日常生活經驗法則，對證據(jù)有無證明力和證明力大小進行判斷，從而準確認定法律關系的性質。從中國現(xiàn)實國情看，子女剛參加工作缺乏經濟能力，無力獨自負擔買房費用，而父母基于對子女的親情，往往自愿出資為子女購置房屋。大多數(shù)父母出資的目的是要解決或改善子女的居住條件，希望讓子女生活更加幸福，而不是日后要回這筆出資，因此，在父母一方主張為借款的情況下，應當由父母來承擔證明責任，這也與一般人的日常生活經驗感知一致。

　　看一則最新案例：

裁判觀點：

       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若干問題的解釋(二)》第二十二條第二款規(guī)定：“當事人結婚后，父母為雙方購置房屋出資的，該出資應當認定為對夫妻雙方的贈與，但父母明確表示贈與一方的除外。”第二十九條第二款規(guī)定：“本解釋施行后，人民法院新受理的一審婚姻家庭糾紛案件，適用本解釋?！薄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若干問題的解釋(三)》第七條第一款規(guī)定：“婚后由一方父母出資為子女購買的不動產，產權登記在出資人子女名下的，可按照婚姻法第十八條第(三)項的規(guī)定，視為只對自己子女一方的贈與，該不動產應認定為夫妻一方的個人財產。”依據(jù)上述司法解釋的規(guī)定可知：本案糾紛屬于婚姻家庭糾紛案件，應當適用婚姻法司法解釋的相關規(guī)定審理；張某某、王某某向史某某轉賬338萬元用于購買美立方房屋的出資，應當認定為對夫妻雙方的贈與，除非父母有證據(jù)證明該出資系借貸。

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

民事判決書

(2021)京01民終941號

上訴人(原審原告)：張某某，男，1957年6月18日出生，漢族，無業(yè)，住山西省代縣。

上訴人(原審原告)：王某某，女，1961年8月12日出生，漢族，無業(yè)，住山西省代縣。

委托訴訟代理人：李玲玉，北京銀雷律師事務所律師。

委托訴訟代理人：朱屯粟，北京銀雷律師事務所實習律師。

被上訴人(原審被告)：史某某，女，1985年12月21日出生，漢族，北京市園林綠化局后勤服務中心員工，住北京市昌平區(qū)。

委托訴訟代理人：王嬌艷，北京市營建律師事務所律師。

委托訴訟代理人：郭惟亭，北京市營建律師事務所實習律師。

被上訴人(原審被告)：張某，男，1982年9月4日出生，漢族，北京科稅配電自動化股份有限公司員工，現(xiàn)住北京市順義區(qū)。

上訴人張某某、王某某因與被上訴人史某某、張某民間借貸糾紛一案，不服北京市昌平區(qū)人民法院(2019)京0114民初17127號民事判決，向本院提起上訴。本院于2021年1月18日立案后，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。本案現(xiàn)已審理終結。

　    張某某、王某某上訴請求：1.撤銷一審判決；2.改判張某、史某某返還張某某、王某某借款本金338萬元并支付相應利息(自2013年12月24日起，按照年利率6％的標準支付至上述借款實際償還之日止)；3.一、二審訴訟費由張某、史某某負擔。事實和理由：1.在張某某、王某某提交的微信聊天記錄中及一審的庭審中，張某、史某某均承認并愿意賣房還債。認可張某某、王某某有外債需要賣房還債的事實，該事實系認可買房資金來源自外債，已構成自認。張某還出具借據(jù)，對上述借款的事實予以承認。涉案房屋為借款所購，史某某、張某對此知情，并且涉案房屋也一直由史某某、張某占有、使用、收益。因此該債務是用于家庭生活和經營所形成的債務，屬于夫妻共同債務?；诜蚱薰餐瑐鶆斩纬傻那房?，另外一方有償還的義務。所以，該借條對張某和史某某均有效力。該自認系對購房資金系外部借款的自認，既然購房資金來自于借款，在道義上說，史某某、張某均有還款義務。2.一審適用法律錯誤。排除適用婚姻法的司法解釋賣房還債，系對適用婚姻法的司法解釋的排除，雙方認可本案糾紛的本質是借貸問題的處理，并非是對張某、史某某婚姻關系的處理。張某、史某某之間并不需要離婚，二人有義務及責任參與處理對案外人借款的償還。本案糾紛的核心是借貸的處理，并非是婚姻關系的處理。張某某、王某某主張民間借貸在先，史某某離婚訴訟在后，排除張某蓄意轉移夫妻共同財產，補簽借條的可能性。且離婚是在張某不知情下，史某某直接起訴離婚的。本訴發(fā)生在離婚訴訟之后，因此并不存在史某某所稱的，張某、張某某、王某某集體蓄謀離婚，意圖通過轉移財產達到離婚多分財產的目的。本案借貸的事實清晰，不需要推定匯款的法律屬性。張某某、王某某已提供主要證據(jù)借條，本案在匯款上，事前及事后，已經有共識或自認，故此不需要在本案中去推定雙方的真實意思表示。3.根據(jù)最高人民法院(2017)最高法民申4942號民事裁定書中的觀點，子女認為父母的匯款系贈與，應提供充分證據(jù)佐證，否則應認定為借款。

       史某某辯稱，同意一審判決，不同意張某某、王某某的上訴請求和事實理由。史某某從未對本案的民間借貸關系認可，張某是張某某、王某某之子，與史某某正處于離婚狀態(tài)，其出具的借條史某某并不知情，且該借條是惡意串通不具有真實性。在張某某、王某某提交的微信聊天記錄中的對話中可以看出，史某某所謂的賣房子還債解決的是張某某、王某某做生意的欠款，而不是買房，否則就不存在湊錢解決的說法，該微信記錄是截選，上下對話不完整不能反映事情全貌，該證據(jù)不具有真實性。史某某與張某某、王某某之間并不存在借貸關系，對外舉債并不成立，所以不存在還債的說法，其一審的證據(jù)不但不能證明其主張，反而說明其偽造證據(jù)。一審法院認定事實清楚，適用法律正確，雖然一審中張某某、王某某提供了證據(jù)，但是其所謂的外債證據(jù)完全是偽造，本案系婚姻存續(xù)期間購房的問題，應當適用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若干問題的解釋(二)》，一審法院根據(jù)相關司法解釋認定是贈與，系認定事實清楚，適用法律正確，請求維持一審判決。

       張某辯稱，同意張某某、王某某的上訴請求，不同意史某某的答辯意見。其與史某某之間產生矛盾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要歸還借款產生的，對于父母的財產不應該無理由侵占，不存在史某某所說的轉移財產。

　　張某某、王某某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：1．史某某、張某償還借款本金338萬元并支付相應利息(自2013年12月24日起，按照年利率6％的標準支付至上述借款實際償還之日止)；2．本案訴訟費用由史某某、張某承擔。

　   一審法院認定事實：張某系王某某、張某某之子。張某與史某某于2013年3月29日登記結婚。2013年12月17日，王某某向史某某賬戶匯入93萬元；2013年12月23日，張某某向史某某賬戶匯入245萬元。史某某認可收到上述兩筆款項，亦認可上述款項系用于購買涉案房屋，但不認可系借款，主張系王某某、張某某贈與史某某、張某。2014年1月6日，張某、史某某購買案外人朱琳、李微位于北京市朝陽區(qū)雙營路XX的房屋一套，登記在張某和史某某名下，為共同共有。

       2018年2月18日，張某分別出具借條載明：“2013年12月16日借到張某某人民幣2450000元(貳佰肆拾伍萬圓整)，用于購買朝陽美立方小區(qū)的房子”“2013年12月16日借到王某某人民幣930000元(玖拾叁萬圓整)，用于購買朝陽美立方小區(qū)的房子”。王某某、張某某及張某均認可借條載明的時間即借條形成的時間。張某稱，出具借條前與史某某說過，史某某同意，但是當天沒在家所以史某某沒有簽字；史某某不認可其知曉張某向王某某、張某某出具借條，稱其一直不知道此事。

       一審法院認為，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訴訟請求所依據(jù)的事實或者反駁對方訴訟請求所依據(jù)的事實有責任提供證據(jù)加以證明。沒有證據(jù)或者證據(jù)不足以證明當事人的事實主張的，由負有舉證責任的當事人承擔不利后果。雙方對于史某某收到王某某、張某某轉賬338萬元無異議，但王某某、張某某主張系借款，史某某認為系贈與，故本案的爭議焦點為爭議款項究竟屬于借款還是贈與。對此，一審法院認為，本案系婚姻存續(xù)期間，一方父母出資購房的資金性質判定問題?！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〈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〉若干問題的解釋(二)》第二十二條第二款規(guī)定：“當事人結婚后，父母為雙方購置房屋出資的，該出資應當認定為對夫妻雙方的贈與，但父母明確表示贈與一方的除外。”本案中，在張某與史某某的婚姻存續(xù)期間，王某某、張某某向史某某賬戶轉賬338萬元用于購買涉案房屋，涉案房屋登記在張某、史某某名下。在王某某、張某某未能舉證證明涉案兩筆款項系出借給張某、史某某的情況下，依據(jù)上述司法解釋應將涉案款項認定為王某某、張某某對張某、史某某的贈與。故一審法院對于王某某、張某某的訴訟請求不予支持。綜上，依據(jù)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若干問題的解釋(二)》第二十二條第二款及《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》第六十四條，判決：駁回王某某、張某某的訴訟請求。

本院二審期間，當事人圍繞上訴請求依法提交了證據(jù)。

       張某某、王某某提供一份新證據(jù)，張某某、王某某的診斷證明和病例，證明張某某、王某某生活困難，并患有疾病，日常生活中會產生大量醫(yī)療費用，張某、史某某應盡快還款，以減少老人的生活壓力。

       本院組織當事人進行了證據(jù)交換和質證，史某某發(fā)表質證意見，對該證據(jù)的真實性認可，但關聯(lián)性、證明目的不認可，認為王某某、張某某的診斷結果全都屬于老年性常見病，而并不是重特大疾病，不符合需要巨額費用的疾病，不能證明對方的證明目的。張某發(fā)表質證意見，對該證據(jù)的真實性、關聯(lián)性、證明目的均認可。

       本院認為，鑒于各方當事人對上述證據(jù)的真實性均予以認可，本院對此不持異議，但上述證據(jù)與本案爭議焦點并無關聯(lián)，因此，本院對張某某、王某某提交的上述證據(jù)不予采信。

       二審中，本院依法補充查明以下事實：2010年12月，王某某、張某某出資為張某購買位于昌平望都新地小區(qū)的房屋一套，登記在張某名下。2017年年底，在與史某某溝通賣房還債事宜期間，張某將昌平房屋過戶到史某某的名下。2018年1月底，該房又過戶回張某名下。2019年5月份史某某提出離婚申請，張某搬出該房屋，現(xiàn)在史某某和孩子在該房屋內居住。目前，張某某、王某某居住于美立方小區(qū)的房屋中。

本院對一審法院查明的其他事實予以確認。

　   本院認為，本案爭議焦點為案涉張某某、王某某向史某某賬戶轉賬資金的性質應為借貸還是贈與。

     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若干問題的解釋(二)》第二十二條第二款規(guī)定：“當事人結婚后，父母為雙方購置房屋出資的，該出資應當認定為對夫妻雙方的贈與，但父母明確表示贈與一方的除外。”第二十九條第二款規(guī)定：“本解釋施行后，人民法院新受理的一審婚姻家庭糾紛案件，適用本解釋?！薄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若干問題的解釋(三)》第七條第一款規(guī)定：“婚后由一方父母出資為子女購買的不動產，產權登記在出資人子女名下的，可按照婚姻法第十八條第(三)項的規(guī)定，視為只對自己子女一方的贈與，該不動產應認定為夫妻一方的個人財產?！?/strong>依據(jù)上述司法解釋的規(guī)定可知：本案糾紛屬于婚姻家庭糾紛案件，應當適用婚姻法司法解釋的相關規(guī)定審理；張某某、王某某向史某某轉賬338萬元用于購買美立方房屋的出資，應當認定為對夫妻雙方的贈與，除非父母有證據(jù)證明該出資系借貸。

       庭審中，張某某、王某某主張史某某曾在微信聊天中有“給爸爸還債肯定是第一位的”的表示，且有張某書寫的借條，上述證據(jù)可證明史某某認可該資金性質系借貸，雙方就此達成合意。對此，本院認為，首先，“賣房還債”和“借錢買房”并非相同含義，即使338萬元購房資金系張某某、王某某向他人借貸獲得，亦不影響其可以作出將該資金贈與張某、史某某用于購買房屋的意思表示。史某某此后具有“賣房還債”的意思表示并不能等同于其認可曾向張某某、王某某“借錢買房”。其次，張某書寫借條的時間為2018年2月18日，此時雙方已因賣房事宜矛盾激化，結合張某系張某某、王某某之子的身份關系，故難以認定該借條系史某某真實意思表示。據(jù)此，張某某、王某某提舉的現(xiàn)有證據(jù)不足以證明其事實主張，應承擔不利后果。一審法院據(jù)此將涉案款項認定為王某某、張某某對張某、史某某的贈與，并無不當，本院予以認可。

       綜上所述，張某某、王某某的上訴請求不能成立，應予駁回；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，適用法律正確，應予維持。依照《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》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規(guī)定，判決如下：

       駁回上訴，維持原判。

       二審案件受理費33840元，由張某某、王某某負擔。

       本判決為終審判決。

審判長 李利

審判員 陳實

審判員 楊力

二〇二一年四月十六日

法官助理 李曉桐

書記員 李連漪